趁健康時討論死亡這樣一個令人恐懼的話題,就會發現沒什麼好恐懼的。 



文/林芝安
康健 第056期 2003/07/01 出刊
死亡是個未知。承平時,少有人願意犯父母大忌,正襟危坐「討論」。當不幸意外降臨時,家人措手不及,更不願也不知道怎麼談,最後只好被外人指導,在慌亂忙碌中收場。
 談論死亡有兩個層面,一個是理性部份,臨終前想接受哪種緊急醫療,想交代什麼、如何料理身後事。另個部份較感性,如何陪伴,如何面對死亡。
 兩者都不好談,每個人總有一天,卻都會遇上。中華生死學會秘書長尉遲淦教授認為,隨機教育很重要。
 這幾年台灣災難頻傳,空難、水災、地震再加上SARS,透過媒體報導,國人有更多機會直接感受死亡。尉遲淦建議從「如果遇到這種狀況時,怎麼辦?」問句導入,搭新聞便車啟動話題,融入日常閒聊之中,這對長輩來說,接受度較高。
趁健康的時候談比較好

 生死專家們認為,趁健康的時候談生論死,情緒較能自在。台灣普遍缺乏生死教育,再加上傳統文化包袱,等父母病重了,增添討論難度。
 《琉璃光》雜誌發行人邱麗惠長年獨居台北,去年,她父親身體微恙,就將他從花蓮接來同住,聊天中她發現爸爸其實滿害怕死亡。
 害怕放在心裡,會產生不必要的想像。她決定找機會對父親談一些生死觀念。
 恰好她剛從美國找雷久南博士做催眠療法回台沒多久,在前世催眠中,邱麗惠在300年前曾是中醫師,現在很有默契、感覺很熟悉的好同事,原來是當年身旁書僮。
 邱麗惠對父親滔滔述說催眠細節,如何呼應到現世人事物,讓父親了解死亡就像換件衣服、換個房子,「就像搬家一樣,」重要的是你換了什麼衣服,換了什麼房子。
 邱麗惠從佛教觀點引導父親,死亡是生命另個開始,為了下一個新生,死,是很自然的事。後來她父親慢慢能接受,敢把內心的擔憂與恐懼談出來,父女倆更能深入對談,分享彼此生命經驗。
 她父親放心不下遠在花蓮的兒子、媳婦,邱麗惠直言,「有一天我們都得走,到時候你還能指揮或照顧你的子女嗎?應該把焦點轉到自己身上,多運動、讓自己睡得好。」邱麗惠播放宗教音樂,要父親跟著念經文,當意念集中在某一件事上,愛操煩、思慮多的父親不再失眠,很快就能入睡。
 今年年初,邱麗惠去印度聽達賴喇嘛開示,回來後發現父親身體狀況變差,父親卻對她說,「我覺得我的人生很圓滿,想做的事都做了,可以放心離開,我想去天上找我爸爸了。」
 《西藏生死書》建議,讓臨終者記得此生所有美好的記憶與感受,讓他心生溫暖,安詳離去。過年期間,邱麗惠家人們輪流幫父親按摩身體,陪著聊開心話題,提醒父親曾做過哪些好事,幫助他回憶生命美好片段,讓他覺得此生不虛。
 看著父親臨終前豁達自在,邱麗惠很慶幸自己曾將父親接來共度一段時光,協助面對死亡,「就像準備去下一趟旅行,」她眼角含淚,微笑說。

留心父母拋出的暗示

 有些成年子女自己預設立場,認為父母忌諱談生死大事,身後事安排,連提個「死」字都可能被貼上不孝標籤。卻因而忽略父母以似有若無的方式,拋出訊息。
 醫護人員劉莉妮目前正進行為期兩年,台灣2千名癌末病人心理狀況問卷調查,她經常在病房看到子女「閃躲」父母拋球。
 「我看我不行了,以後你們怎麼辦?」臥病母親嘆氣。「不會啦,妳一定可以好起來,想那麼多幹嘛!」圍繞病床旁的子女互使眼色,女兒轉身遞送水果,試圖轉換氣氛。
 類似場景屢見不鮮,劉莉妮建議,看對時機,情緒、病情較平穩時,就不要刻意逃避,順著話題談下去:有沒有什麼事需要我們準備?妳還擔心些什麼呢?引導父母談出內心害怕、放不下或想做的事。
 「敏感度要夠,」劉莉妮觀察,有時父母會以不斷唉聲嘆氣、哭訴、抱怨生活沒意義或說些「死了不知道會不會痛」奇怪的問題遞送訊號,子女要懂得接引,再用家人能接受的方式處理,必要時運用父母既有的宗教信仰輔助。
 即使父母仍健壯,偶爾也會透過暗示,子女可趁機化為聊天題材,「套話」。
 有一年夏天,企業主管徐小姐回家看母親。外頭酷熱難耐,媽媽在家裡不停抱怨兒子如何如何,自己年紀大了身體不好,這裡痛,那裡不舒服,來日不多,以後我發生什麼事,就靠妳處理了。
 徐小姐與媽媽相偕躺在床上吹電扇,隨口問:「我連妳的重要東西放哪裡都不知道,怎麼知道妳想如何處理?」媽媽順口接,我把…藏在……。
 善用談話技巧,閒話輕鬆之間,達到討論目的。
 藉著自己的引導與分享,自在論及生死大事也是另一種方式。
 「我認為和家人談論死亡最好的方法,是從自己談起,」前馬偕醫院安寧療護教育示範中心社工師蘇絢慧直率表示。
 她通常先自我揭露,希望家人如何紀念她,要什麼樣的葬禮,還先把詩歌挑選好,「講完之後,我會說我講完了,你呢,你想怎麼做?」蘇絢慧長期從事安寧照護,工作上看盡生死,格外單刀直入。
 她曾經主持一個家屬團體,當天議題是,如何與家人談喪事預備。
 「當天有個嬸嬸說,這很容易,就先談你自己啊。她對生病的先生說,我死了想穿鳳仙裝,那你呢?她先生說想穿長袍瓜皮帽,講完之後立刻說,呸呸呸,不吉利。可是,他已經把想法講出來了,」蘇絢慧笑著說。
 有些成年子女自忖,老人家見多識廣,年紀也大了,「應該」知道自己總要離去,不管有病沒病,多少會私下為自己做準備吧。

別以為老人家更能坦然面對

 「我們一直以為老人可以比較坦然面對,其實不然,反而漠視他們內在的情緒問題,」蘇絢慧搖頭。
 有位80多歲的老先生問她,「為什麼我會生病,難道我是壞人嗎?」蘇絢慧反問,「那你爸爸媽媽幾歲過世,他們是壞人嗎?」老先生說不是,「他們是最好的人。」蘇絢慧回應,是啊,生病死亡和是不是壞人沒有關係,人總有個過程,出生、死亡,重要的是我們願不願接受,並做好準備。之後,老先生釋懷許多,情緒轉為平靜。
 尤其臥病父母,當生命即將步入終站,情緒更為複雜,從旁協助面對死亡需更小心細膩。
 有些人讀了一些臨終關懷的書,自認敢談也應該談,帶著理性口吻對父母說,「死,每個人都會死啊,你為什麼要害怕。」這讓父母十分受不了,覺得自己提早被遺棄。
 理智上的接受和情感上的接受是兩回事,與臨終父母談生死之前,最好先了解他們內心想些什麼,擔憂什麼。用正向肯定的話,讓他們覺得生命雖然即將結束,但不代表沒留下些什麼,透過肢體的碰觸、撫摸,增加安全與信任感。
 「我們所要做的是『愛』,幫他們跨越死亡關卡,也許不需要特別告訴他們什麼,因為他們是真實在面對死亡,而我們是用自己的想像在面對他們,」蘇絢慧溫和提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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